六金 | 走入森林(一发完)


*全文9k 禁止转载
*献给@佑镇欧 太太的《抱抱我吧
*BGM:走入森林 - 郑承焕
 
 
 

金在奐从堆成山的报告书里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窗外的天已经黑了。离最后一个用疲惫的声音和他说辛苦了的同事离开不知过了多久,他坐在椅子上伸展了一下坐得僵硬的身体,探探头果然看见隔了几个组外黄旼炫的办公桌还亮着灯。
 
他有条不紊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轻手轻脚地往外走。黄旼炫是组长,桌子在最里面正对着走道,老远就看见了金在奐走过来,不慌不忙地等到他走到自己桌前才抬头:等我一下,我看完这个就走。
 
哥你这样不行。组长怎么能最后一个走啊,你组里的人每天压力多大啊,下班还得看眼色。金在奐拉开最近的椅子就坐下来,慢悠悠地转椅子画着圈。
 
黄旼炫头都不抬:我组里有丹尼尔这个大宝贝,一到点就飞奔出去,你看谁看过我眼色。
 
金在奐可怜巴巴地道委屈:唉,真羡慕,丹尼尔命真好。
 
黄旼炫看完最后一页,合上文件夹抬头白了他一眼:你少来,当时我问你了,你自己不愿意来。
 
金在奐嘿嘿笑着蹦过去看黄旼炫收拾东西:我这不觉得有人照顾阻碍我茁壮成长嘛。
 
黄旼炫给他一个谁说会照顾你了的眼神,拎起包和他一起往外走。在电梯下落的过程里他还好心问问金在奐最近的企划案有没有遇到困难,金在奐毫不领情地大手一挥,说难不倒我难不倒我。
 
黄旼炫心说成吧,再帮你我是狗。
 
他住的地方和金在奐租的房子在一个方向,平时如果没有别的事他俩大多都一起下班回家。走到便利店的时候黄旼炫说他家里卫生纸快用完了,金在奐就在门口等他。
 
这个时间高中生还没有放学,夜生活又远远没有开始,街上大多是和他一样的上班族,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或者三三两两聚着商量去哪里喝瓶烧酒。金在奐也好久没有喝烧酒了,突然也有些想念,无奈黄旼炫酒量不超过两杯,实在是没什么机会。
 
他无聊地哼着歌,脑袋放着空,目光在人群里毫无方向地来回。那个扎眼的红帽子突然落入他的视野时,他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声音已经先冲了出去。
 
对方听到自己名字愣了一下,回过头来,往金在奐的方向来回看了好几眼,才把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金在奐看他的眼神有些迟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一把摘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冲红帽子挥了挥手。对方看清了他的脸,先是愣了一下,才轻轻地笑开,露出熟悉的小虎牙来。
 
对方慢悠悠地走过来,金在奐隔着老远就扯着嗓子问:佑镇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我都不知道。
 
朴佑镇有些不太自然地把帽檐往下压了压,含含糊糊地说:哦,就最近刚回来。
 
金在奐其实想问当时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但又觉得刚重逢的时候这样疑似质问的话语太不讲道理,也就高高兴兴地拍了拍朴佑镇的肩:哎,回来就好。改天出来哥请你吃肉吧,叫上丹尼尔和圣祐哥,哦还有旼——
 
他敏锐地感觉到朴佑镇的脸色突然有了变化,但还没来得及想,身边便利店的门被推开,黄旼炫拎着塑料袋走了出来:我好了,走……这不是佑镇吗?
 
金在奐再看朴佑镇的时候,朴佑镇已经变回了乖巧笑着的模样,冲黄旼炫弯了腰:旼炫哥,好久不见了。
 
哦,是呢。黄旼炫也伸手捏了捏朴佑镇的肩:长高了啊。
 
朴佑镇笑着说是长高了一点,然后抬手看了看表又说自己要走了,不由分说地冲他俩鞠了个躬就转身走掉了。黄旼炫出来之后朴佑镇一眼都没看金在奐,金在奐盯着朴佑镇的背影,说不上是不解还是失落,被黄旼炫拉着胳膊往前走才想起来刚才没有要朴佑镇的电话。
 
 
 
第二天金在奐在茶水间堵住了冲咖啡的姜丹尼尔:你知道佑镇回来了吗?
 
姜丹尼尔张大了嘴巴:我不知道啊?这小子怎么回事啊。
 
金在奐心里似乎松了口气,一年前从姜丹尼尔口中知道朴佑镇出国的消息时候那种背叛感他还没能忘掉,昨天晚上零零碎碎地又梦见了大学的时光。只是这样也就意味着姜丹尼尔也没有朴佑镇的联系方式,金在奐忍不住叹了气。
 
邕圣祐在边上插嘴:这有什么,问煐岷啊,他也没有就叫他问大辉。我不信大辉和他同学也联系不上他。
 
姜丹尼尔称赞地吼吼了两声,又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卷了我们钱跑了找他要债呢。
 
金在奐吹着纸杯里滚烫的咖啡,心想他的确是去讨要的,朴佑镇总归是欠了他一个解释。
 
茶水间眼看就剩下了他们仨,姜丹尼尔蹭到他边上,用胳膊肘轻轻戳了他一下:在奐啊,晚上联谊去不去?就缺一个。
 
金在奐还没回答,邕圣祐就凑上来一脸不高兴:姜义建你为什么不问我?
 
姜丹尼尔给了他个白眼:你行行好吧圣祐哥,我朋友要看我带了这么张脸过去,以后还能叫我去吗?
 
金在奐一脸平静:哦,我脸怎么了,你说清楚。
 
姜丹尼尔:英俊帅气,和我旗鼓相当。乖咱不和希腊雕像比哈。
 
金在奐知道姜丹尼尔也有想帮他脱离好几年单身生活的意思,早早做完了活,下班的时候还跑黄旼炫那儿借了香水,有模有样地跟着姜丹尼尔一起去了。
 
去的路上姜丹尼尔问他眼镜干嘛不戴,金在奐一摸鼻子才想起来忘在了桌子上,抓了抓头发无奈地问姜丹尼尔:怎么办?看着奇怪吗?
 
姜丹尼尔实话实说:像偷穿哥哥西装的高中生。
 
金在奐视力好的很,实习的时候觉得是自己脸肉乎乎的看着好欺负才老受气,转成正式员工之后就跑去买了副平光镜,宁愿显得呆板也不想显得幼稚。黄旼炫不止一次跟他说他还不如去减个肥,金在奐看了眼自己的餐盘,一秒都不想考虑。
 
于是联谊的时候金在奐收获了可观的人气,但几位女士脸上的表情怎么都不像是在看心仪的男子,倒是像在调戏隔壁的小弟弟。金在奐知道搞砸了,也就自觉退出了竞争姿态,身子靠在椅子上喝咖啡不说话。
 
耳边突然传来釜山口音的时候他下意识看向姜丹尼尔,但看到姜丹尼尔正和对面两个姑娘谈得正欢的样子才想起来姜丹尼尔说话早就摆脱了家乡音色,往身后一看,正对上一双惊讶的眼睛。
 
朴佑镇站在柜台前,呆愣愣地望着他们这桌,对上金在奐的目光也没反应过来,直到柜台的姑娘提醒他他的咖啡好了他才回过神,接过外带的咖啡,冲金在奐点了个头就匆匆忙忙地往外走。
 
金在奐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时候吓了所有人一跳。他慌慌张张地道了歉,不顾姜丹尼尔的询问,拎起外套和包就往外跑。
 
朴佑镇走得飞快,几乎快要看不见了。他穿着皮鞋抱着外套和包飞快地跑起来,毕了业之后就没怎么运动过搞得他几步路都跑得气喘吁吁,但总算是追上了人,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拽得对方转过身来。
 
朴佑镇的神色没有一丝的惊讶,这让金在奐确信他一定知道自己追了过来,但并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加速逃开。金在奐一瞬间觉得面前的人或许早已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自己此时此刻的举动显得鲁莽而荒唐,就又松了手,咬着唇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开口。
 
朴佑镇看着他的脸,有些无奈地歪了下头,先打破了沉默:哥,你过得好吗?
 
 
 
 

朴佑镇自己握着一杯已经被体温熨得失去凉度的咖啡,目不转睛地看着对面低着头拿吸管戳冰块的人。
 
金在奐快被盯出个洞来,又不敢对视,低着头问:你肩膀没事吗?
 
我肩膀?朴佑镇没反应过来。我肩膀怎么了?
 
就我刚刚不是……那什么了么。金在奐有气无力地挥了下胳膊。
 
朴佑镇这才想起来刚才自己开口问对方过得怎么样结果被一记正拳直打在肩膀上的事,噗地一下笑出声来:哦,没事。在奐哥你的拳头我还是扛得住的。
 
金在奐不服气地抬起了头:呀!你哥我跆拳道绿带!
 
朴佑镇笑得更厉害了,金在奐气急败坏地抓起卫生纸就往他身上丢:笑屁笑!
 
没有没有。朴佑镇总算是收起了快着凉的虎牙,但眼睛还弯弯的带着笑意:看来哥一点都没变呢。
 
金在奐也察觉不出这句到底有几分客套几分真心,又开始戳起杯子里的冰块。刚才朴佑镇一句云淡风轻的过得好吗,让他觉得匆匆忙忙在街上追过来的自己像个傻逼,当下怒气冲头拳头就冲了出去。朴佑镇冷不丁挨了一下差点摔倒,踉跄着退了两步站稳身子,看着气呼呼的金在奐,反而笑了起来,在金在奐再次炸毛之前赶忙求饶,讨好地说哥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吧。
 
真坐下来之后提议的人倒没了话说,就直白地一个劲盯着金在奐看。金在奐是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正犹豫着如何开口,朴佑镇又突然问道:哥你刚和丹尼尔哥是在联谊吗?
 
啊?…嗯。
 
哥你现在,还是单身吗?朴佑镇顿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问。
 
金在奐被他这么一点破感觉怪没面子,但又觉得没必要撒谎,就尽量装作无所谓地说:啊,是啊,工作太忙了哪有时间谈恋爱。
 
哦。朴佑镇点了点头,又问:那你现在是和旼炫哥住一起吗?
 
金在奐被毫无关联的问题搞得反应不过来,茫然地说没有啊,说完想起来那天朴佑镇遇到他俩时金在奐等着黄旼炫买生活用品的模样可能是有点像住在一起,就又解释道:我和丹尼尔都去了旼炫哥圣祐哥他们公司上班,因为顺路我有时候就和旼炫哥一起下班。
 
朴佑镇又点点头,好像问完了问题,一时又没了话说。金在奐看他抬手看了眼手表,怕他下一秒又站起来要走,立马伸手摊到朴佑镇跟前:手机拿来。
 
啊?朴佑镇愣了一下,乖乖掏出手机解了锁递给金在奐。
 
金在奐拿过来就输自己的电话,还没输完就自动跳出了联系人里的「在奐哥」。他对着自己的名字看了好几秒,才摁下去拨了电话,掏出自己震动的手机,结果上面也显示着大大的「佑镇」二字。
 
他抬头看向朴佑镇,对方一脸正色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解释一句的意思。金在奐挂断电话,把手机递还给他,自己站起来,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那我先走了。
 
朴佑镇伸手抓住了他,认真地说:我会联系哥的。
 
金在奐没说话,从朴佑镇手里抽出自己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二天他上班前特意一大早去买了蛋糕准备赔罪,姜丹尼尔脸色摆了不足一分钟,听说他是去追朴佑镇了立马就忘了要生气,兴奋地抓着金在奐的肩问:追到了吗?你们聊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金在奐没好气地说:自己打电话问去。
 
我哪来的电话?我都不知道他回来。姜丹尼尔莫名其妙。
 
那小子号码压根没换,以前存的号码也根本没丢。金在奐边说边拿起叉子吃起买给姜丹尼尔的蛋糕,一叉子下去戳碎了兔子半张脸。
 
当初朴佑镇不告而别,他着实伤心了一段时间,最后只能自我安慰对方大概是不愿意离别。到发现对方已经回国,惊喜又冲掉了当初强烈的背叛感,心心念着重新回到从前的关系,理所当然地以为对方也会是一样的想法,没有主动联系是因为丢失了号码。可如今直白又伤人的事实就摆在他眼前:朴佑镇离开的时候就是没想告诉他,回来之后也是就没想和他联系。对比起来自己在大街上追着对方硬要相认的画面显得那么可笑,让他想起来就羞恼。
 
姜丹尼尔看金在奐把据说是买给他的蛋糕戳个烂碎,一大早气压就低得让人窒息,安慰了几句好像也没听进去。中午的时候就和邕圣祐一起拉着金在奐去吃公司楼下他最喜欢的那家汤饭,两个人硬生生讲了半碗饭的段子才看到金在奐敷衍地勾一勾嘴角。
 
邕圣祐勺子一扔就罢了工:伤自尊了,不搞了,生气了,委屈。
 
金在奐还没来得及说话,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就震了起来,吓了三个人一跳。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就愣了,盯了半天也没个动作。邕圣祐好奇地凑过去想看是谁,却被金在奐抢先给挂断了。
 
谁啊?姜丹尼尔含着一嘴饭含含糊糊地问。
 
没谁。金在奐把手机翻了个面,又低头闷闷吃饭。
 
邕圣祐和姜丹尼尔刚交换了个眼神,金在奐的手机就又锲而不舍地跳起舞来。他这回直接关了机,把手机丢回口袋。
 
邕圣祐好像忘了自己一分钟前的罢工宣言,又笑嘻嘻地打起岔来。只不过金在奐闷头吃完饭之前,再没说过一句话。
 
 
 
白天梦游一样低沉的结果就是晚上加班到办公室里只剩他一个。他甚至拒绝了黄旼炫说要等他的好意,反正也不是很想回家,宁愿慢悠悠地用工作填满自己的脑子。
 
到他走出公司大门的时候,街上都没了几个人,他一眼看见坐在门口的那个熟悉的身影时,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
 
金在奐一脸不可思议地走过去,走到跟前才发现对方居然还喝了酒,红着脸迷迷糊糊地坐在台阶上,直到他在自己面前站定才顺着视线里出现的一双腿往上看,一路爬上金在奐的眼睛。
 
朴佑镇。金在奐的声音平静又冰冷,连他自己都打了个寒颤。你在这干什么?
 
朴佑镇飘飘忽忽地站起身来,眯起眼睛看金在奐,嘴里念了一句在奐哥,眼神却像是还在努力分辨面前的人是真实的还是幻觉。
 
金在奐看他摇摇晃晃得站不稳,眼看就要往他身上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朴佑镇在这时候又一下站稳了,仿佛因为他后退的这半步而受了伤,歪着头,用困惑又难过的眼神瞧着他。
 
金在奐在这样的眼神里投了降,叹了口气,语气也别别扭扭地柔和起来:佑镇,你为什么在这里?
 
朴佑镇压低了视线,微微垂着脑袋,声音轻得揉进了风里:因为哥生气了。
 
他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一点,抬眼看金在奐没有反应,又鼓起勇气把身体贴过来,脑袋轻悄悄地搭在金在奐的肩上。
 
因为我想你了。
 
 
 
 

过分温暖的夏日午后,金在奐在冷气开得足足的公交车上睡着了。
 
大学的时候他也曾坐在这班车的最后一排,在舒服的冷气里浅浅地偷眠。那时他忙于各个公司的实习面试,常常在炎热的天气下穿着衬衫西装四处奔波,往返途中舒爽的空调车是他唯一得以喘息的绿洲。
 
有时朴佑镇会在他一天中最后一个面试的时候来找他,和他一起坐着公交从企业集中的商业区坐回线路尽头偏往城郊的学校。中间有条路的两边满是叶子很多的高大的树,他已经记不清品种,只记得一到夏日就响起的吵杂的蝉鸣。公交慢悠悠地往前走着,可那蝉鸣声却不见变远变浅,好像一直包裹着这辆车前行,像在路经延绵不断的山谷,永远也逃不出个尽头。
 
平时朴佑镇和他在一起走的时候,时不时会下意识地勾过他的胳膊,抓住他的手臂向前走。金在奐开始很不舒服,觉得挽胳膊走路像小姑娘一样,但习惯了之后还经常会伸出胳膊让朴佑镇抓。在公交车上他总自觉地靠在朴佑镇的肩上睡觉,朴佑镇则会拉起他的胳膊夹在自己的臂下,像是金在奐挽住他,又像是他把金在奐的胳膊抱在怀里。有时金在奐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感觉自己的手好像被抓着拿捏把玩,自己多年弹吉他留下的老茧被柔嫩的指腹轻轻地摩挲,剪得圆圆的指甲边缘被来回摸索滑过。
 
他不是没有想过,他和朴佑镇的关系。可那个夏日的蝉鸣太长了,他没能等到尽头,朴佑镇就消失了。
 
金在奐睁开眼,望了望窗外。他很久没有坐这一班车,忘记了还有几站到终点站,抬眼看见有背着书包的学生,就站起来给对方让了座,在下一站下了车。
 
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他也穿着长长的过大的衬衫,把手缩在袖子里。姜丹尼尔常说他休闲日子里的穿着一点不像个入了社会的人,他现在还穿着学生时代的衬衫、T恤、牛仔短裤和白色袜子,背着双肩包慢悠悠地走在街上,恍惚着也觉得像是回到了大学时光。
 
邕圣祐和姜丹尼尔那时候总嘲笑他的穿衣风格,尤其是他对白袜子的执着。他不论穿什么裤子都喜欢穿白色的长袜遮住脚踝,最开始是不自知的习惯,被点出来之后倒真成了一种执着。他记得在姜丹尼尔笑话他的时候,朴佑镇在边上用带着釜山口音的首尔话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很可爱啊,反而引起了更多的嘲笑。姜丹尼尔和邕圣祐好好教育了小孩儿一通,告诉他可爱并不是一个形容男生会让对方高兴的词,金在奐在一旁盯着自己后跟袜帮上小小的甜甜圈图案想,其实我挺高兴的啊。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掏出来看了眼来电人,接起来,什么招呼也没打,轻轻地嗯了一声。
 
低沉的釜山首尔话从那头传过来:哥,你在哪里?
 
金在奐抬头看了看周围,诚实地回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那天晚上金在奐站在那里承受着朴佑镇倾靠过来的身体的重量,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伸手把他推开了。
 
朴佑镇看上去更难过了,但又很平静,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被推开的事实。
 
金在奐叹了口气:你现在喝醉了,我不会跟你谈的。等你清醒了再来找我。
 
他知道的朴佑镇一直都是个十分克制的人。认识朴佑镇的时候小孩儿不过刚成年,同龄的孩子刚进入酒精的世界大多玩得很开,他却从没见过朴佑镇喝多的样子。他不知道对方是因为要鼓起勇气才能来找他还是只是酒后兴起,无论如何他那时都有些疲于应对需要他去揣测真意的对话。
 
他给朴佑镇叫了出租,送他上了车。朴佑镇即使是醉了也是自己能照顾得了自己的程度,所以金在奐放心地关上门和他告别。朴佑镇隔着窗户看着挥手的金在奐,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但是隔着车窗金在奐什么都没有听见,也分辨不出嘴型,车子就已经启动,一点点驶出了他的视线范围。
 
 
 
他站在原地等了很久,等到太阳都快落了山,朴佑镇才匆匆赶到。他大概是坐地铁过来的,从附近的站点一路跑了过来,暗红色的头发都被汗水打湿了。
 
金在奐啊了一声:头发。
 
朴佑镇还在喘息,手撑在膝盖上,抬头看他:什么?
 
金在奐捏起一撮他的头发:头发,又染红了呢。
 
朴佑镇笑起来,露出好久不见的虎牙:好看吗?
 
金在奐想起来朴佑镇头一回染发的时候,是他陪着去的,朴佑镇还想染个灰色,尝试过灰色的金在奐学长诚恳地劝他打消了念头,说我觉得你染红色应该会好看哎。
 
后来他等朴佑镇染发等得睡着,被叫醒时,朴佑镇有点害羞地甩了甩新染的红毛问他:好看吗哥?
 
金在奐收回手,点了点头:好看。我以前就说过你染红发好看。
 
朴佑镇总算是恢复了平稳的呼吸,站起身来和金在奐对视了一会儿,有些不自在地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金在奐拉了拉双肩包的包带,抬头看了眼缓缓驶来的公交,心想如果现在说送你回学校大概会被揍,摇了摇头说:就随便走走吧。
 
朴佑镇走在金在奐的身边,有那么一瞬间金在奐发现自己差点伸胳膊出去,赶紧把手插到裤子口袋,下意识地夹紧了胳膊。
 
朴佑镇像是注意到了他不自然的动作,却没说什么。金在奐想着怎么接起那天被自己打断的对话才不尴尬,最后脱口而出的却是:以前在公交车上你是不是趁我睡着老玩我手来着?
 
朴佑镇被他的用词给噎住了,沉默了好半天,无奈地说:是摸你手好吗。
 
金在奐心想你用的词更糟好吗,但看朴佑镇脸不红心不跳的理直气壮,倒好像真是没有什么心思的坦荡,便觉得有些自讨没趣的意思,也就抛弃了原本想问的问题,又扭回头不说话了。
 
朴佑镇倒是不依不饶的:哥的手太瘦了,没什么肉,而且手指上都是老茧。
 
金在奐就很气:那你还老摸!
 
朴佑镇平静地回答道:因为喜欢。
 
这回变成金在奐噎住了,和朴佑镇小眼对小眼地对着看了半天,心想都到这份上了干脆把话说开,就质问道:喜欢那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朴佑镇低下了头,指尖抵在大腿上,手紧张地扭成了鸡爪。
 
我觉得你不可能会喜欢我。
 
……为什么?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旼炫哥。
 
 
 
 

金在奐和黄旼炫,一度是系里最佳的黄金拍档。
 
大一的时候黄旼炫就找上他一起参加建模比赛,他之前只是听说过大二有名的几个学长,连黄旼炫的面都没见过。他原本觉得和不认识的人一起参加比赛没有默契就想拒绝,但听黄旼炫说还准备叫上姜丹尼尔,问了问姜丹尼尔的意见之后就一起参加了。
 
之后他俩就经常合作,还偏偏都不是人为选择的就被分到了一组,系里人也常戏称他俩毕业的时候就该结婚了,黄旼炫则委婉地表示打死他都不从。
 
 
 
他第一次见朴佑镇的时候,黄旼炫就已经毕业了,但基本和没毕业没什么两样,每周都和邕圣祐一起叫他们出去玩。
 
那时他还没和朴佑镇说过话,邕圣祐组织着一起去野营烧烤,他和黄旼炫朴佑镇三个人一排坐在后头,他坐在中间,本想一路睡过去,但黄旼炫怕朴佑镇太拘谨又被冷落,隔着金在奐就主动跟朴佑镇搭话。
 
朴佑镇那时说话的方言更严重,金在奐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学起来。黄旼炫噗嗤地笑了,金在奐扭头看到朴佑镇堂皇的样子觉得可爱,一兴起就刹不住嘴,联合黄旼炫逗得小朋友脸都红了。
 
后来他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怕自己弄得人家不高兴,下了车就黏着朴佑镇说话。朴佑镇看着认生,但金在奐本身没什么哥哥架子,没过多久就混熟起来,乖巧地一口一个在奐哥。
 
晚上吃饱喝足大家架完帐篷围坐一圈说话,金在奐怕冷,就钻到黄旼炫身边,抢他身上的毯子。黄旼炫嘴上嫌弃他,却默默地分了他一大半,还仔细地帮他盖好。邕圣祐看见就又调笑说他俩为什么还不结婚,金在奐白眼一翻说你先让姜丹尼尔从你大腿上起来再说话。
 
说完他看看一个人坐着的朴佑镇就有点愧疚,虽然两份都不是真狗粮但又都胜似狗粮,就扭头过去主动跟朴佑镇搭话:佑镇你别听他跑火车,我俩反正没事,他俩有没有事就不好说了。
 
朴佑镇又抠起了手,弱弱地哦了一声。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邕圣祐说姜丹尼尔太大只了,他们帐篷容不下三个人,让朴佑镇跟金在奐黄旼炫一块儿睡。金在奐倒是没什么,但他看朴佑镇又拘谨起来的样子,怕自己晚上睡觉不老实又弄得人家尴尬,主动地就跑到最里面睡,想晚上反正再怎么不老实折腾的都是黄旼炫。
 
第二天他起得最早,一睁眼发现自己果然八爪鱼一样地抱着背对着他的黄旼炫,默默把人推开就坐起来伸懒腰,却看见那头朴佑镇也揉揉眼跟着坐了起来。
 
在奐哥早上好。朴佑镇礼貌地跟他问好,还贴心地压低了声音。
 
金在奐压根不管这些,正常音量地就问:佑镇你睡得好吗?
 
朴佑镇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黄旼炫:呃……挺好的。
 
金在奐接着问我晚上没打呼说梦话什么的吧,朴佑镇还没回答,黄旼炫就踢金在奐小腿:吵死了你,给我出去。
 
朴佑镇小声地说了对不起,先走了出去。金在奐跟了出去,拉着朴佑镇说旼炫哥有起床气啦,不用管他。朴佑镇怔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回去的路上,金在奐为了黄旼炫能挽回一下自己起床气的行为,贴心地坐在了最里面,听着黄旼炫和朴佑镇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头抵在窗户上一蹭一蹭,最后黄旼炫还是叹了口气把他的脑袋捞到自己肩上。
 
 
 
这样的时候还有很多。
 
回想起来,大概被说多了灵魂伴侣,虽然嘴上嫌弃,心里还是为对方留了特别的位置。他习惯于黄旼炫的照顾,在对方身边没什么拘束,自己在极度信赖的心境下的一举一动,即使是没有浪漫因素在里头,在朴佑镇的眼里,却都足以解读成另一种故事。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金在奐总觉得黄旼炫在的时候朴佑镇总不像平时一样放得开,还以为他对黄旼炫有什么误解,认真地想过如何让那两人更亲近一些。
 
金在奐看着朴佑镇,尽可能平静地说:我和旼炫哥从来都不是那种关系。
 
朴佑镇好像被烫着一样抖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移开了目光,小声地说:我知道。
 
金在奐一瞬间也有些迷茫,不知该说什么。似乎是朴佑镇做错了,可他又没什么立场也没什么意愿去索要一个道歉。
 
他看见又一班公交从远方驶过来,慢悠悠的,傲慢的,像是告诉他,不论是一年前还是一年后,自己都是他唯一的避难的希望。
 
他往站台走去,朴佑镇顿了一下,也默默地跟了上来。公交终于在他跟前停下,他先上了车,走到最后一排靠窗的座位坐下。朴佑镇跟着上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车子再次启动,摇摇晃晃地往前走。金在奐像以前做过无数次的那样把头抵在窗户玻璃上,看着窗外缓慢倒退的景色。
 
他感觉到朴佑镇小心翼翼地试图拉起他的胳膊,便放松了身体,让朴佑镇成功地把他的胳膊抱在了怀里。他把原本倒向车厢的身体收回,往朴佑镇身边贴了贴,然后把脑袋搁在了朴佑镇的肩上。
 
朴佑镇又摸起他的手。金在奐把五指张开,朴佑镇就自觉地把自己的手叠上去,错开角度将自己的五指塞进金在奐的指缝间。金在奐轻轻扣下手指,完成了十指紧扣的动作。
 
这条路最近刚修过,碎石子使得这趟旅程变得有些颠簸。金在奐在这不安稳的动静里安静地在朴佑镇的肩上闭上了眼睛,等待着第一声蝉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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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源自:

170808 团结大会vliv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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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仅没想到这么快写完
更没想到我至今写的最长的文是六金(。

怎么说呢
就 六金咱下次大概还得接着再见ㅋㅋ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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